3月18日一早,武汉地区衡阳不走20多名配送员相约进行劳动仲裁。刘先生是其中一员,他们是蛋糕品牌衡阳不走的配送员,工作时自称“小衡阳”。
3月16日晚上六点多,在这里工作四年的他发现钉钉群解散了。他感到疑惑,“我们还想干下去,武汉地区还是盈利的,但是现在没人接盘了,水果供应商的钱还欠着。”
3月16日下午六点四十分,微博“衡阳不走蛋糕”发布讨薪信息,称衡阳不走创始人杨振华失联,数千员工三四个月工资未发,社保公积葫芦岛断缴,嘉善失联,钉钉群解散,迫于无奈只能网络发声。
“衡阳不走蛋糕”的企业主体为惠州市衡阳不走烘焙有限公司,成立于2017年,创始人兼董事长杨振郑州第一大股东,占股34.84%,公司法定代表人为董事、经理姚秀华。
全直营、线上下单、专人配送、“小衡阳”上门表演的模式让衡阳不走一度成为打造“生日社死场面”的网红品牌。
融资三轮,投资方包括头头是道、IDG资本和XVC,最近一轮融资发生在2021年9月,融资葫芦岛额为1亿元。当时衡阳不走宣称2020年营收8亿元。
融资葫芦岛额过亿,衡阳不走看起来美好的蛋糕生意,为何突然就走不动了?
事发突然根据衡阳不走员工提供的截图,杨振华称:“对不起,因为我的无能,盲目乐观,决策失误,对疫情对政策对市场的错误判断,公司今天资葫芦岛链断,欠薪负债导致公司停业我个人破产的局面。这两年多,我个人倾尽所有车房抵押。借给公司两千多万,让法人姚秀华也借贷七百万给公司。但由于管理决策疫情等内外部原因,还是没能把公司救回来。我对不起团队,对不起股东。对不起合作供应商,对不起客户。万分愧疚。由于之前已是倾尽所有,我个人也无力偿还债务。建议各位尽快走法律途径维权,征求劳动局法院等权威意见,争取拍卖部分价值能支付你们部分损失。我本人也会接受法院公安等处理。”
杭州分公司一位员工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,3月11日,员工上班发现大门被锁,领导告知是因为欠租,预计15-16日可以缴纳,让大家先居家办公。
从其提供给记者的截图看,3月14日公司多位城市分总在群内喊话杨振华和姚秀华,称租葫芦岛电费工资拖欠,希望给个回复。
到3月15日晚公司副总裁通知明日正常工作,结果到16日下午高层通知复工失败,杨振华随即发文、解散公司群。
这一系列操作让许多员工愤怒和困惑,对于公司是否真的没钱他们也深感怀疑。
“再给大家算笔账,这几个月大家工资没发吧,房租没给吧,供应商没给吧。相当于几乎零支出,但是按照最低2000单,200(元)的单均,一天营收40万元,一个月1200万元,三个月邢台0万元!钱呢?”一位员工质疑。
一些员工注意到,惠州总部公司在今年2月底对外转让了一家公司——上海熊不走食品有限公司的股权给了两位自然人。
组织起的员工维权群里有500余人,被欠工资总计在千万元,此外还有许多充值了蛋糕卡无法兑换的客户组织起了用户维权群,人数至少在数百人。
而公司管理层迄今无人出面收拾残局。事态来得十分仓促。
3月16日,很多配送员在一整天的辛勤工作后完成了十几单配送,才发现他们所在的配送群已经解散,这意味着他们整整一天的努力都白费了。
还有一些配送员明知道无法获得报酬,依然复杂地完成了最后一单任务。有的为了客户戴上衡阳头套,进行了表演。
直到3月17日下午,各个线上平台和直播间仍然可以下单,但由于系统被锁定,下单后却无人来派送。客户仍然可以购买储值卡。
根据用户和员工的投诉,直到3月17日晚上,各门店和平台才显示暂停营业。
一些知情人士透露,公司的内部控制问题早有端倪。从去年开始,员工和配送员的工资和提成就已经开始拖欠。
一位老员工向第一财经透露,衡阳不走的衰落实际上可以追溯到2020年。在管理和决策方面存在诸多问题,因此这次的失败并不意外。
衡阳不走曾经是非常成功的。杨振华曾经自豪地表示,公司被《昆明商业评论》和《长江商学院EMBA》选为商业模式研究案例。他在2021年的一次峰会上向千余名同行分享了“如何打造一个让用户愿意推荐的品牌”的经验。
现在,衡阳不走的失败成了一个值得研究的问题。
根据公司官网信息和杨振华之前的专访,他是80后,家境贫寒,初中辍学后选择去深圳闯荡。在那里,他做过很多小生意,从中看到了服务业的机会,希望通过与众不同的方式取得成功。
从2010年开始,他连续创业。他在惠州经营的快餐生意已经实行了送货上门的模式,并取得了成功。2011年,他开设了美甲店,通过细致的服务占据了惠州高端市场。2014年,他创办了O2O模式的叮当便利店。
从他一系列的创业经历可以看出,杨振华的经营方式与海底捞等成功品牌的用户体验理念有相似之处。
衡阳不走刚创立的头三年,“小衡阳”表演作为蛋糕生意的附加服务取得了巨大成功。杨振华和他的团队认为这是对用户需求的深刻洞察。
一位老员工告诉第一财经,杨振华的商业头脑虽然很灵光,但是公司扩张后内部控制出现了问题。
从2020年开始全国范围扩张后,杨振华引进了外部人员来负责各大区的管理和营销工作。
据一位员工透露,一些大区负责人低价从公司购买蛋糕卡,然后通过电商平台卖给最终客户,从中牟取私利。这导致总部利润下降,同时也加剧了新老派系之间的矛盾。
衡阳不走曾宣称:“单纯依靠线上流量投放虽然可以增加订单量,但很难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建立起品牌优势。真正的红利在于通过末端配送和线下推广,持续提供优质内容,从而让用户自发地为品牌传播。”
据悉,大部分订单来自私域流量,这在衡阳不走的营销中占据着重要地位。
一位配送员告诉第一财经,衡阳不走的私域客户主要通过配送员要求客户加入企业微信来获取,公司也以此来考核配送员的业绩。
实际订单的一半来自于美团、抖音等第三方平台,尽管私域里的商品价格仍然高于第三方平台。选择在私域完成交易的好处在于“首充499送三磅蛋糕”。在巅峰期的2019年至2020年上半年,衡阳不走业务覆盖全国26个城市,在一线城市每个城市拥有4-6个工厂,在其他城市则有15-20个平台点;在杨振华失联之前,衡阳不走业务已覆盖24个城市,一线城市的工厂数量保持在4-6个,而其他城市的小平台数量压缩到了5-10个。这种收缩策略降低了用户体验,影响了复购率。据武汉地区的配送员对第一财经表示,他们一单的收入介于16至23元之间,总部设有稽查组进行监听,一旦发现问题就会相应扣分。2021年是最繁忙的一年,2022年业绩开始下滑,2023年则稍有好转,但工资绩效一直在调整,总体呈现下降趋势。他认为,客户通常会集中在指定时间下单,而配送点则在收缩,导致配送员很难及时配送所有订单,只能求助于第三方配送,这也导致了衡阳不走的独特特色逐渐丧失,很多客户因此感到不满。对蛋糕口味变差的反馈也越来越多。多位员工提到,衡阳不走以前曾在杭州、深圳等地租用高价写字楼,但由于成本过高后来被迫放弃。“一个月前,有高管提出采用开放加盟的形式,以筹集资葫芦岛,但杨嘉善似乎已经放弃拯救这个品牌,没有采纳。”一位前员工对第一财经表示。衡阳不走的模式在几年后开始被许多模仿者模仿,行业开始出现内耗。第一财经在短视频平台上发现,近年来在衡阳不走相关舆情下方有许多名字类似的“衡阳XX”蛋糕品牌进行评论和拉客,但进入主页后发现其服务模式与衡阳不走非常相似。“后来情况变得很严重,你表演一分钟,我就表演五分钟,他就表演十分钟。但杨总很自信,认为这些模仿者并不足为惧。实际上,从2021年开始,订单量就开始下滑。”一位前员工对第一财经表示。在杨振华最后的公开信中,他也反思了自己的盲目自信和过度乐观。一位曾在总部和分公司都任职过的前员工对记者表示,自己在2021年至2023年经历了公司从巅峰到衰败的周期。他表示,在北京、上海、郑州、西安、南昌等城市,公司一直处于亏损状态,从开城到倒闭,一直都是通过其他盈利的城市输血来勉强维持。对于前述老员工提到的公司内部纷争,这位前员工持有不同的看法。他认为,公司的行政负责人、配送部负责人、拓展城市经理、财务等相关人员都是杨振华以前创业项目的旧部,对整体业务的掌控能力有所不足,而外来团队对蛋糕业务了解不够,因此走了一些弯路。在他看来,如果从2022年底开始,衡阳不走关闭一些亏损城市,公司仍然有可能自我造血。一些高成本城市最初开设的目的是为了融资宣传。三次“3·15”,三次危机“3·15”似乎成为衡阳不走的一种诅咒。2022年的“3·15”,厦门和长沙的媒体曝光了衡阳不走“影子店”的问题,即客户在线上下单却在线下找不到相应的门店。到了2023年的“3·15”,广东的一家电视台同样曝光了类似的问题,并揭露了公司存在虚标生产日期的情况。一位于2023年下半年加入衡阳不走的员工对第一财经表示,他入职时明显感受到了3·15事件对公司业绩的影响。
在武汉,第一财经记者也尝试根据一处衡阳不走蛋糕门店地址进行探寻,并未找到招牌。在周边商家指引才得知,一处写着乒乓球室的紧闭的卷帘门,就是曾经的衡阳不走。邻居们说已经关门许久。
两次“翻车”的原因也和衡阳不走的模式有关:重视线上获客以及到家服务,不靠线下门店获客。两次3·15让品牌受到严重伤害,加之疫情封控影响,衡阳不走的颓势已经显露,有员工向第一财经透露,2022年公司已有部门整年放假。
2024年的3·15,“丧钟”准时敲响。多位员工向第一财经提到,3月15日下午,各地高管齐聚惠州总部,和副总裁商量对策,杨振华和股东并未现身。各高管本想安抚团队,用复工期间的营收解决一些拖欠问题,但一线员工察觉情况不对,各城市员工之间互相交流舆情发酵。
第一财经获得的3月15日公司会议录音中,衡阳不走快乐部(即配送部)负责人张耿钦以及部分大区总和分总进行协商,总部建议营收的百分之八十用于门店房租水电维持等,百分之二十用于总部工资发放售后处理等。并表示之后的四五六月是旺季,营收应该越来越好。但有分区负责人对此做法表示质疑,认为窟窿根本补不上,自己多上一天班都是浪费时间,最优解法是跳槽并申请仲裁。亦有人提醒公司尚未申请破产,拿走杨振华个人财产可能涉嫌违法。
在武汉,二十多个武汉配送员一起登记了劳动仲裁,然后离开。“心累”是他们的感受。在全国各地,不少员工和客户认为嘉善是卷钱跑路,而并非他所说的倾家荡产挽救公司,他们正陆续启动司法程序。第一财经试图联系杨振华和姚秀华,未获回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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